男性劣势的最明显事例或许是长期以来社会和法律对男性(而非女性)施加参军和参战压力,从而使他们承受丧失生命和身心健康受损的风险。在以征兵形式施加参军压力的地方,逃避的代价是自我放逐,被监禁,遭受人身攻击,或者,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被处决。数百万人被征召入伍,被迫上战场。其他人则被迫加入海军服役。虽然越来越多的国家已经废除了征兵制度——至少目前是这样——但仍有80多个国家以不同形式实行征兵制度。这些国家包括许多发达的自由民主国家,在这些国家,提高女性地位的法律障碍已(几乎)全部被打破。

在男性参军的压力来自社会而非法律的时代和地方,不参军的代价要么是背负耻辱,要么是被排斥。当代西方社会的人们可能很难理解,在其他环境下,这些压力有多强大。然而,年轻男人,甚至是男孩,都会感觉,或被强迫感觉,如果他们不应征入伍,他们的男性气概就会受到质疑。换句话说,如果他们不响应参军的号召,他们就是懦夫。女性无视自己享有的免受这种压力和期望影响的特权,有时还带头羞辱那些她们认为本应自愿参军的男性。

一个特别生动的例子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女性向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分发象征懦弱的白羽毛。这些白羽毛甚至被分发给了从专业层面说年龄太小无法登记的少年。一个名叫弗雷德里克·布鲁姆(Frederick Broome)的男孩在15岁时成功入伍,参与了战斗,在发烧状态下被送回英国,然后在父亲的坚持下退伍,父亲出示了出生证明以说服当局。后来,16岁的小弗雷德里克在镇上走过一座桥时,被四个女孩搭讪,她们给了他三根白羽毛。他后来回忆说:

我感到非常耻辱。我走过了桥,桥的另一边是皇家野战炮兵伦敦第37领土协会。我径直走进去,重新加入了军队。

即使在少量会征召女性入伍的社会中,她们也几乎一贯受到较为宽松的对待。因此,以色列作为当代少量会征召女性入伍的国家之一(而且可能是唯一的自由民主国家),对女性的要求远远低于对男性的要求。女性入伍时间不到两年,而男性则是整整三年。男性在预备役服役到54岁,而女性只服役到24岁。此外,已婚女性可以免征,而已婚男性不行。女性也更有可能由于其他原因(如宗教承诺)免服兵役。最重要的是,女性不会被强迫参战,因此可以避开最糟糕的军旅生活。事实上,她们主要被安排从事可以“解放”更多男性进入战斗的工作。

有些人十分正确地指出,“战斗”的定义经常发生变化,其结果是,尽管女性经常在形式上被排除在战斗环境外,但她们有时实际上参与了危险的战斗活动。这一点在美军中表现最为明显,尽管法律上没有规定,但事实上女性越来越多地处于会遭受敌方炮火袭击的环境下。金斯利·布朗(Kingsley Browne)承认,从面临“战斗风险”或“身处险境”的意义上讲,这些女兵是“在战斗”。不过,他认为这些女兵并不是狭义上的“在战斗”,狭义上的“在战斗”是指“以杀死敌人为目的,寻找敌人并与之战斗”。换句话说,“身处险境”与“在战斗”(狭义)之间的区别就是希望但未能避免与敌人接触与寻求接触并与敌人交战之间的区别。此外,从历史和地理上看,在相对较少的情况下,女性被允许担任使其面临更大风险的角色,这依然是她们选择的结果,而不是胁迫的结果。即便如此,女性通常也会尽可能远离最恶劣的战斗环境。

有人指出,将女性排除在战斗角色之外并没有使女性在战时得到普遍保护。在本土进行的战争中,女性经常在战斗中承受伤亡。这依然是事实,然而,社会认为这种情况偏离了“理想”的冲突,在“理想”的冲突中,(男性)战斗人员与他们应该保护的女性和儿童保持一定距离。一个社会试图保护自己的女性,而不是男性,免受战争带来的生命危险。

我们也不应忘记战斗是多么可怕。作战环境可能令人惊骇。例如,1415年10月25日,英国军队在等待阿金库尔战役时所面临的环境:

等待……一定是一件寒冷、悲惨和肮脏的事情。当时一直在下雨,地面刚刚犁过,气温大概在华氏四十多度或五十多度,许多人都患了腹泻。据推测,在军队部署行动时,没有人会被允许离开队伍,因此患者只能就地排泄。对于那些在板甲上穿着绑腿的士兵来说,就连这样或许也是不可能的。

腹泻也不是这些排泄侮辱的必要条件:

随着与敌人的接触越来越近,预期就会加剧恐惧。恐惧对身体的影响是显著的。心跳加速、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干到人们在战斗中常常嘴巴发黑、嘴唇干裂。下颌张开或牙齿打颤,为了控制自己,人可能会紧紧咬住下颌,以至于之后数日都会疼痛。许多人会失去对膀胱或肠道的控制。在南太平洋接受采访的一个美军师的士兵中,有近四分之一的人承认他们曾弄脏过自己,而士兵们在行动前尿急的景象与战斗本身一样古老。

战斗一旦开始,伤亡也就随之而来。数百万人在战斗中丧生。他们被各种器械击打,被刀剑和炮弹斩首,被斧头砍杀,被箭矢、子弹和弹片穿透身体的各个部位——头部、胸部、腹部、外阴和四肢,被炸成碎片。他们被毒气毒死,被活活烧死,坠机身亡,溺水身亡,因爆炸压力而内出血死亡。有些人瞬间死亡。其他人死于失血,死于感染,或在不同时间段后死于创伤。一些受致命伤的人在战场上慢慢死去,因为无法及时撤离接受治疗。

并非所有伤都是致命的。有些人的伤势相对较轻,但与女性相比仍处于劣势,因为女性可以免于战斗,从而免受此类伤害。然而,重伤却极为常见。男人失去四肢、下颌、鼻子、耳朵和眼睛。他们失明、失聪、瘫痪、毁容,不计其数。创伤不全是身体上的。战斗中的痛苦经历,受伤,目睹战友惨死和受伤,甚至对敌人造成这样的伤害,都很容易引发心理创伤。士兵的战斗经历可能会困扰他们几十年,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无数负面影响。

战争的恐怖令许多士兵——即使是自愿参战的士兵,但更多是应征入伍的士兵——宁愿离开战场也不愿留下。反对放弃战斗的压力部分来自社会。士兵们为了保住脸面,必须勇敢和“光荣”地行动。但是,这些压力不足以让所有士兵留在队伍,因此,那些试图退缩或逃跑的人会被施加严厉的惩罚。逃兵通常会被监禁,但其他处罚还包括打烙印;逃兵往往会被当场处决或在上军事法院后被处决。在因放弃战斗而被处决的人中,有部分人,至少在某些社会中,今天会被认为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然而,即使在开明的社会中,仍有军队对战斗中的心理压力关注不够的情况。2003年,一名美国士兵在抵达伊拉克的第二夜,看到一名伊拉克人被机枪扫射成两半。这名士兵呕吐起来,并且“颤抖了好几个小时。他的头怦怦作响,胸口疼痛”。他说,“当他告诉上司他恐慌症发作,需要见到某人”时,“上司给了他两片安眠药并让他离开”。两天后,他被运回美国,然后被指控犯有怯懦罪。他说,懦夫是一个如影随形的巨大耻辱。最终,对他的所有指控都被撤销,但这些指控已经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

一些士兵为了避免继续作战或因放弃战斗而受到惩罚,假装患有精神病,还有些士兵选择自残,让自己不适合继续服役。部分士兵绝望至极,甚至自杀。

一些士兵成为战俘。虽然现在有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但这些公约相对较新,而且即便是现在也经常被违反。顾名思义,所有战俘都是囚犯,都要忍受监禁带来的苦难。有些战俘遭受殴打、酷刑、饥饿和苦役。有些战俘被处决。

经过往往在不情愿且遭受着拒绝会被施加严厉惩罚的威胁的情况下参与的战斗,幸存的士兵回家了。虽然有时英雄般的欢迎会等待着他们,但欢迎并不像他们中的许多人所遭受的伤害那样持久。他们最初获取的平民社会的接待常常也不那么光彩。由于战争对他们的残害,他们可能会令人生畏。如果他们参与的战争不受欢迎,他们甚至会遭到敌视。事实上,有时他们甚至在从战争中归来之前就已被排斥。例如,随着越南战争在美国愈发不受欢迎,“女友、未婚妻甚至妻子抛弃依赖她们的士兵的现象日趋普遍”。

并非所有应征入伍的人都参与过战斗,但即使没有,应征入伍也是一个很大的劣势。职业生涯被打断。应征者与家人分离。他们的隐私受到严重侵犯,自由受到限制,待遇被降低,还被严酷纪律约束。即使在今天,以俄罗斯军队为例,仍在实行一种被称为祖父的规则(dedovshchina)的虐待性纪律制度。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案例报告,每年都有许多士兵因其死亡。数百人结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