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对待第二性别主义的第一步是承认它的存在。如果不承认,就无法面对。这看似是一小步。然而,考虑到有许多人否认第二性别主义的存在,这一步要比人们希望的大得多。事实上,我在本书中专门论证了第二性别主义的存在。
要认真对待第二性别主义,就必须承认它的存在,而且不是含蓄或勉强的承认。例如,对于几乎所有地方都只有男性会被征召入伍和派往战场的观点,许多女性主义者的回答是,他们不希望任何人(无论男女)被迫参与战斗。然而,他们不会明确承认,男性一直并将继续受到不公平歧视,只有男性会被征召入伍。他们似乎对结束这种形式的歧视也没有真正的兴趣。
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被强迫参与战斗,而且我注意到,具备正当性的征兵和战争比被实践的征兵和战争少得多。不过,搁置这个问题就是忽视了两种情况。第一种,也是更常见的情况是,征兵是不正当的,但男人(而且只有男人)被征召入伍。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停止征兵,那么女人是否应该免于征召?第二种情况更为少见,征兵和战争都是正当的。有些人可能想否认征兵或战争是可允许的。我认为这种观点不可信,但我不会在此论证这一结论。相反,我将关注承认征兵和战争有时具备正当性的人。需要明确承认的是,过去男性不公平地承担了主要的战斗负担,当征兵和战争在道德上变得正当时,女性不应获得豁免。
女性主义者还经常为进入历史上属于男性的职业的女性所遭受的苛刻待遇抱怨,却不承认这些职业中的男性自古以来就在忍受这种待遇,甚至更糟的待遇。例如,新兵遭受的苛刻待遇没有引发任何批评,直到新兵是女性,然后,女性新兵遭受的苛刻待遇有时被认为是唯一的问题。我们被告知环境对女人不利,而没有认识到环境对所有人都不利。然后,女性的状况有时会得到缓解,而男性的状况没有得到类似缓解。
要充分认识第二性别主义,还需对针对男性的歧视进行更多研究。鉴于相较第一性别主义,关于第二性别主义的研究非常少,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针对男性的歧视还没有被完全揭示出来。如果需要进行大量研究来揭示针对女人和女孩的歧视的许多方面,那么肯定也需要进行大量研究来揭示男人和男孩承受不利因素的许多方式。
目前此类研究的匮乏,既是忽视第二性别主义的结果,又进一步加深了对第二性别主义的忽视。换句话说,投入研究这种歧视的时间和资金如此之少,至少部分原因是它没有得到重视。但是,因为不流行研究这种歧视,所以人们对它的了解也就少得多,这就导致人们产生了它不值得详细研究的印象。我们所掌握的关于性别主义的不平衡信息,制造了让研究偏见得以保留和强化的氛围。这是危险的。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学术界忽视一个问题,并不代表这个问题不存在。例如,不久前,人们还以为对儿童的性虐待是一种罕见现象。这个议题已经成为学术界和社会的热门议题,结果就是,现在我们对它更为了解,而且人们普遍认为它比以前想象的更为普遍。因此,应对第二性别主义的一个重要方法就是进行更多研究,或至少不阻碍研究。相关研究可以集中在第二性别主义上,也可以更广泛地研究性别主义问题,但不能将重点仅仅局限在第一性别主义上。
一旦明确认识到第二性别主义,适当的反应就是用反对以女人为主要受害者的性别主义态度和做法的方式来反对它。
这种反应甚至适用于女人境况仍然较差的社会。原因之一是,尽管有时可以优先关注最严重的不公,但我们往往可以同时反对较重和较轻的不公。在我们能够做到这点时,就没有理由仅仅因为存在更严重的不公就忽视较轻的不公。
如果多种不公交织在一起,因此对抗一种不公也最好通过对抗另一种不公来实现,同时解决这些不公的理由就更充分了。我在第五章指出,第一性别主义和第二性别主义是相互交织的——尽管是偶然而非必然。这就是说,虽然从逻辑上讲,消除对女人的一切歧视且不消除对男人的任何歧视是有可能的,但实际上两者是有联系的(尽管这种联系不是线性的)。例如,导致女人被排除在战斗之外的态度也导致她们获得豁免。
此外,只处理第一性别主义,而忽视第二性别主义,可能会导致不必要地疏远潜在的盟友。如果关注第二性别主义的人看到反对第一性别主义的人始终如一地运用自己的论点,而且也反对第二性别主义,那么他们可能会更支持反对第一性别主义的努力。
在我对男性是歧视受害者的解释中,已经隐含了许多针对第二性别主义的解决方法。不过,这些解决方法现在可以明确提出来了,至少可以概述出来。
最困难的部分是改变态度。如何让人们像珍视女性生命一样珍视男性生命,像憎恶针对女性的暴力一样憎恶针对男性的暴力,认真对待男性可能成为性侵受害者的事实,并认识到父亲在离婚后可以成为很好的监护人?这当然不是容易的事,但我们大概可以尝试许多被用来改变人们对女性态度的方法。例如,以不同于过去的方式抚养新一代儿童。人们不会强迫男性和女性进入特定性别角色。因此,人们不会告诉男孩“大男孩不哭”,也不会告诉他们要“像个男人一样”面对逆境。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我们对儿童说话的方式。因此,媒体和其他人应该停止普遍存在的将女性伤亡者挑选出来特别提及的做法。替代提及死亡人数并补充其中包括特定数量的女人,直接提及总死亡人数。即使是将受害者称为“男人,女人和儿童”的做法,也不恰当地强调了成年人的性别,成年人的性别是无关紧要的。毕竟,对儿童的称呼是中性的,不是“男孩和女孩”。同样,“结束针对女人和儿童的暴力”的运动也应扩大到“结束暴力”。必须停止无休止地重复不实之词——例如,女人和女孩是暴力的主要受害者。这些话被说过太多遍了,以至于人们在听到这些话是假话时,真的会感到很惊讶。而且,经常被压制的真相——例如,男人经常成为暴力的目标——也应该被揭露出来。
至少,在有意愿做出改变的情况下,消除不正当歧视的难度比改变态度更低。例如,应该结束只征召男性入伍和只让男性进行兵役登记的做法。女人也不应被豁免于战斗(或被排除在战斗之外)。在对男婴实施割礼时,应该适当采取麻醉措施。当体罚在道德上不可接受,就不应再对男性实施体罚。只要体罚是合理的,就不应仅限于男性,也不应在控制相关不法行为的情况下,对男性实施更高频率或更大程度的体罚。关于体罚的法律不应区别对待男性和女性。同样,男性和女性的身体隐私也应该受到同等重视。因此,男囚犯应该享有女囚犯目前享有的更多身体隐私(另一种选择是,女囚犯不应享有她们目前享有的特权,但举证责任在于希望将较少保护作为所有人的标准的人)。解决第二性别主义所需的另一项法律变革是确保强奸立法和其他性犯罪立法不分性别。男性可能被强奸,而且他们可能被女性强奸。法律应该承认这点,并规定对强奸男性者施以惩罚,与强奸女人和女孩的男性所遭受的惩罚相同的惩罚。
最后,还有一些实际干预措施,虽然不像上述措施那么简单,但也不像改变态度那么困难。例如,最有可能失败的学生应该获得特别关注。虽然这种关注应该不分性别,但男孩和女孩的实际失败率意味着男孩会比女孩受益更多。男性预期寿命较短也值得特别关注。这涉及调查原因,并采取公共卫生和其他方面干预措施来解决问题。在儿童监护权和刑事判决中的司法偏见问题也应该得到认真研究。还应该更关注囚犯的改造问题。女性主义者在主张让更多女性担任企业高级职位时,往往认为这不仅对女性有利,而且对企业也有利,并且就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提出了详细建议。同样,改造男囚犯不仅对被监禁的男性有利,而且对社会也大有好处。目前运行的监狱在改造方面是声名狼藉。事实上,它们往往会强化犯罪。
这些只是许多可以而且应该做的事情中的少数例子。考虑到我在第6章提出的论点,我没有建议采取任何涉及男性优待肯定性行动的解决方法。也就是说,我不建议以身为男性为由给予男性任何形式的优待。不过,这确实意味着优待女性的肯定性行动政策和做法也应该终止。这些做法都不排除我所说的平等机会肯定性行动——对男性和女性同样有效。这可能包括消除隐性偏见的具体尝试。例如,维克托·L.斯特雷布(Victor L. Streib)建议,可以指示陪审团不能考虑被告的性别,或者,换种说法,“除非陪审团得出结论,无论……被告性别如何……考虑所涉罪行都会建议判处死刑,否则陪审团不能建议判处死刑”。当然,这些指示不能保证成功,但它们可能是有帮助的措施之一。
一些男性赞同成立男性团体,以关注男性问题并找到解决方法。我对这些团体的看法与对女性团体的看法相同。在特定限制条件下,它们可能会产生益处。例如,有针对性的宣传团体可以有效促进其成员的事业。然而,一些男性团体和一些女性团体一样,也存在一定风险。例如,它们可能会成为自怜自哀和表达夸张观点——这些观点不会受到其他意见的检验或调节——的论坛。
人们在思考这类问题时容易产生偏好,这就提供了一个原因,为什么在思考性别主义的解决方法时,将第一性别主义和第二性别主义放在一起考虑是有帮助的。如果我们同时考虑其他性别的类似劣势,那么在思考什么是不公平性别歧视时出现的任何偏见都更有可能得到纠正。 因此,我曾提出,思考男性劣势有助于阻断女性主义者中常见的从存在女性劣势到存在反女性歧视的推论。同样,如果我们考虑对针对其他性别的不公平歧视采取相同纠正措施,那么在思考如何纠正性别歧视时产生的任何偏见都更有可能暴露出来。例如,我建议,对男性优待肯定性行动的反思可能会帮助一些女性主义者明白,为什么对女性的类似优待政策可能比他们之前认为的更有问题。这些比较视角是对意识形态和政治正确的有益补救。
一个没有性别主义(包括第一性别主义和第二性别主义)的社会会是什么样的?简而言之,我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即使他们认为自己知道。部分原因是我们不知道性别之间的差异在多大程度上是性别主义的产物,在多大程度上是两性(倾向上的)差异的产物。这也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应对可能存在的差异。例如,如果我们能够缩小差异,我们应该在多大程度上缩小差异;如果我们不能或不应该缩小差异,我们应该在多大程度上补偿差异?
无法准确说出一个社会在摆脱了性别主义的最后残余之后会是什么样,并不是坏消息。这并不妨碍我们采取行动,终结目前存在的非常明显的性别主义现象。此外,随着我们取得进展,可能和适当的界限将变得更清晰。在一些当代社会中,第一性别主义被侵蚀的程度,是一两百年前大多数人无法想象的。因此,现在难以想象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尽管变化往往发生得很慢,但日积月累,就能打开新的视野。话虽如此,一个没有任何性别主义的社会是极不可能存在的,原因很简单,任何乌托邦式的理想都是极不可能实现的。与其将注意力放在遥不可及的乌托邦上,我们不如将注意力放在显然可以而且应该做出的改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