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些缘故，我想向你们，不知名的读者，讲述一段经历。
有人建议我写个吸引人的开头，以免读者认为这是篇三流小说，错过重要信息，但我几乎没写过文章，不擅长这种事。
我叫陈默。很多人会以为这是假名，但他不是。我父母希望孩子不会打扰他们，所以用“沉默”给我取名。不过，在其他人面前，他们往往会说我的名字源于“沉默是金”。虽然婴儿期的我并没有如父母所愿终日保持安静，但后来我确实成为了内向又寡言的人。
我长相平平，学历普通，是混在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到的那类人。由于不引人注目，也不曾对他人怀有激情，我在上学期间从未谈过恋爱。然而，在大学毕业后，我意外拥有了一段爱情。故事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出身于南方小城，高中时打算去更繁华的地方，就选择了省会浮云市的大学。因为分数较低，我没能进入热门专业，而是进入了不受欢迎的专业。毕业后，我依然想留在浮云市，而且不想从事所学专业对应的工作，便决定考公务员。
毕业后，我与准备考研究生的室友合租了一间房子。后来，他交了女朋友，就去和女朋友同居了。我找了个租金低的老小区，住了下来。有一名我认识的同学也住在那个小区，尽管他不算是朋友，但一块聊天也能解闷。此后，我又过了一阵平淡的日子。
一天，同学和我聊起住在附近的女人，柳瑞。
他过去生活在北方县城，良马县。他曾和三个男人交往，结果三人全都死于非命。第三个男人死亡后，男人的父母要他负责，并宣扬他害死过三个恋人。后来，他离开良马县，来浮云市生活，而男人的父母不知如何打探到了他的消息，跟到了浮云市，又传播起他的往事。
同学说，三人就住在旁边的小区，男人的父母都姓黄，被称为黄公和黄婆。他觉得柳瑞很邪乎，连续三名恋人死亡，听起来像是连环杀人事件，但是，据黄公和黄婆所言，有人死于意外事故，不像是被谋杀的，柳瑞也许有让恋人倒霉的能力。我表示不相信“命理”之类的东西，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柳瑞杀了三名恋人，那么柳瑞就应当被认为是无辜的人，他只是个不幸的女人。
然后，我们聊起其他话题，不再谈柳瑞了。
不久后，附近开展了一场社区活动，主旨似乎是丰富居民的生活，邀请了几个小区的人来表演节目。活动地点离我不远，我休息时想起这件事，便决定过去看一看。
我走到活动场地时，正遇上朗诵节目结束，演唱节目即将开始。
一个身着古装的女人走到舞台中央，唱起当时流行的古风歌曲。自从他上台，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思绪完全集中于演唱，仿佛他的身影就是此刻最重要的事物，他的歌声就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美妙的声音。我说不上这场演出好在哪里，但我感觉这就是最好的演出。
演唱结束后，我回过神来，有些惊讶于自己如此专注。我环视了周围的人，许多人和刚才的我一样，身体前倾，注视着女人。有人捅了捅身旁的同伴，或许是想提醒他别看入迷了。
“该死的妖女，你给我下来！”
不远处传来响亮的叫骂声。一个年纪约有六十岁的女人跑过人群，冲上舞台，抓住演唱者的衣服，将演唱者往边上拽。两名工作人员想要拉开老年女人，但他没有放开演唱者，不住地骂演唱者，还试图撕扯演唱者的衣服。
我一下明白过来，演唱者大概就是柳瑞，而老年女人则是黄婆。
我跑到黄婆身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送开了手，接着大声斥责他破坏晚会，无端辱骂别人，损害别人的名声。
黄婆好像被我吓住了，一时没说话。工作人员拉走他时，他才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和柳瑞一起走下舞台。他对我表示感谢。我见他的衣服有些凌乱，便建议他先去换衣服。我们一起走下舞台，他去休息室换衣服，并让我等他一会，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几分钟后，他说想请我吃些宵夜作为回报，我也同意了。
我们相互做了自我介绍。柳瑞比我大九岁。他搬来浮云市不久，目前是自由职业者。黄公和黄婆会跟踪他，到他面试或上班的公司散播流言，骚扰他和其他员工，即使他通过面试，也会在试用期被辞退，他只能在网上寻找工作机会。我为柳瑞不平，问他是否报警了。柳瑞告诉我，警察也管不了他们，他们在警察面前会保证不再闹事，但实际上仍会继续纠缠柳瑞，由于他们年纪较大，警察不想将他们关起来。柳瑞还说，他不恨他们，反而怜悯他们，他们因儿子死亡遭受了巨大打击，才会对其他人泄愤，他理解他们的痛苦，不打算报复他们，只想逃脱。听完柳瑞的话，我产生了一股冲动，要保护他，不再让他被伤害。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柳瑞笑着感谢了我，并表示自己在考虑离开浮云市，或许过段时间就走了。
回去路上，我和柳瑞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送柳瑞到了住处楼下。柳瑞问我，是否想要上门坐会，我回答想，接着，柳瑞说要收拾一下屋子，先上楼了。
我忽然清醒过来。我没必要去柳瑞家。柳瑞会邀请我回家，大概是因为伤心过度，如果他恢复平静，就不会提这件事了。
我转身离开，打开通讯软件，给柳瑞发送了信息，大意是刚想起有件事情没做，需要回家处理，下次再聊。柳瑞表示理解，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回家后，我几乎没再想起柳瑞的事。柳瑞联系过我，我们简单聊过几句。
几天后，我再次遇见了柳瑞。
走在路上时，我产生了奇怪的感觉，急切地想关注什么事物。我环顾四周，看见了柳瑞。似乎一到他身边，我就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我向柳瑞打了招呼，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咖啡厅。
柳瑞活泼健谈，与我聊了不少话题。他兴趣广泛，喜欢阅读、观影、旅游，还有一些极限运动。我不如他见多识广，但并不感觉窘迫。他说起我完全不了解的书籍或风俗，也能让我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问我有什么看法。我谈自己的爱好和经历，他同样表现得很感兴趣。我从未和其他人聊得如此畅快，不禁有些遗憾，如果早点遇见他就好了。天空彻底暗下来后，我和他道别，并提议明天再聚。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每天都会见面。每次分离，我都热切期盼着再会，关于他和我们未来相处时会发生的事情的幻想，一次比一次丰富。每次相见，我都以为自己不能再体验到更强烈的快乐了，然而下次相见就会打破这种想法。
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他了，但我不确定我真的爱上他了，所以，有时我不知如何是好。
同学和我谈起柳瑞，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说不太清楚。同学说，柳瑞愿意经常和我待在一起，肯定是喜欢我，他到了一般人结婚的年纪，应该会想找负责任的男人结婚，不会主动向我表白，如果我喜欢他，就要尽快确定关系，如果不喜欢，就不要耽误他太长时间。我认为同学的话有道理。
再次见到柳瑞时，我向他表白了，他欣然接受，我们正式成为了情侣。之后回想起这件事，我还感觉不可思议。
柳瑞建议我和他同居，而我考虑到自己还没考上公务员，不适合租太大的房子，就先拒绝了。
不久后，我在街上遇见了黄婆。他问我，是否在和柳瑞交往。我猜他是想让我离开柳瑞。我告诉他，不要再来骚扰柳瑞，他没听我说完就走了。此后，我常在与柳瑞同行时遇到黄公或黄婆，他们不来找我们说话，而在远处盯着我们，我试过让他们离开，他们不会争论，会离开一阵子，过一会又出现在附近。他们还会在周边张贴宣传单，内容是关于柳瑞的流言。我每次看见这类宣传单都会撕下来，还拜托保安帮忙清理宣传单。
一天，我发现家门口放着印有柳瑞样貌的宣传册。出于好奇，我翻看了宣传册。
柳瑞曾是交友平台的婚恋顾问。七年前，柳瑞与张姓男人交往，一年后，他们准备结婚，张姓男人被身份不明的强盗杀害。之后，柳瑞与刘姓男人交往，过了两年，他们去海滨城市旅游，刘姓男人溺水身亡。后来，柳瑞与黄姓男人交往，半年后，黄姓男人在跳伞时，由于没打开降落伞而摔死，柳瑞目睹了这件事。黄姓男人的父母，就是黄公和黄婆。他们认为，儿子拥有丰富的跳伞经验，不可能忘记打开降落伞，一定是柳瑞对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他没能打开降落伞。警方并不支持他们的说法，但他们固执地认为柳瑞就是凶手。从此，他们不断宣扬柳瑞是灾星，导致柳瑞无法正常社交和工作。
宣传册中印有黄公和黄婆的住址，他们大概希望和我谈谈。我将宣传册扔进垃圾桶，准备去找他们。
我带着怒气去到两他们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见屋内传出哭泣声。我放下手，靠在门上，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黄婆抽噎着表示，不希望我像他们的儿子一样被柳瑞害死。黄公则在一旁安慰他，说他们无法决定旁人的命运，不必过于在意。
我在门外听了十多分钟，没有了兴师问罪的心情。尽管我不认可他们将柳瑞认定为凶手，但能够谅解他们试图寻找“凶手”的心情。同时，我对柳瑞的信任也产生了动摇。与他交往的男人接连横死，如果是单纯的巧合，他的运气未免也太差了。我想到，如果和柳瑞分手，一切麻烦都会消失。
再次见到柳瑞，我的怀疑和犹豫全都烟消云散。我和他谈了他过去的经历。他说自己没害过任何人。他考虑过不再与人交往，可是，在遇到我之后，他发现自己依旧渴望幸福，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他恳求我不要离开他。我同意了。我感觉相信他是理所当然的事，先前抱有怀疑的自己是那么滑稽可笑。
十多天后，我听说黄婆失足摔下楼梯，死了，而黄公在他死后立刻离开了浮云市。他们实在是不幸。柳瑞也为黄公和黄婆感到难过。
黄婆出事后，其他人自然对柳瑞产生了怀疑。我担心他会被流言蜚语伤害，但他表示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不久后，附近的居民请来了一名道士，让他终日在社区游荡，号称是要驱除邪祟。我打听消息后得知，周边有两名老人跳楼了，一些人怀疑存在对老人下手的鬼怪，就找了道士。他们还找了和尚，因为请和尚护卫社区需要花不少钱，所以他们只请和尚做法。
某天晚上，我在咖啡厅里见到了那名道士。我穿着当时新推出的特摄片主题上衣，衣服背面印有经典的巨大英雄形象。他主动找到我，说自己也喜欢特摄片，并聊起对系列影视剧的想法。我们的口味很相近，都很喜欢在二十到五十年前放映的几部经典影视剧，不过也不排斥近年放映的影视剧。现在新鲜有趣又富有深度的剧集确实难得一见，但原因也包括时下观众见多识广，不少在过去很棒的创意早已屡见不鲜，不能简单地认为制片团队无能。我得知他名为秦冬，最近正好租住在我所在的小区。之后，我们谈起其他文艺作品，更觉投缘。我们一直聊到凌晨四点，才不知不觉睡着了。
此后，我时常与秦冬碰面，还一起看过电影。
一次聚会时，秦冬告诉我，他感觉柳瑞不正常，劝我离开柳瑞。我不相信他的话，当即回答不行。秦冬问道，为什么不行，情侣分手再正常不过，况且，柳瑞大概会想要结婚，只要我不结婚，柳瑞迟早会主动分手。我没回话。我确实不想和柳瑞结婚。我根本就不想结婚，对同居生活和养育孩子也没有期待。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和柳瑞分手了。此时，柳瑞从门外走来，他是来找我的。看到他那一刻，我的想法完全变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和柳瑞结婚呢？柳瑞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配合。抛弃柳瑞的念头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坚定地告诉秦冬，我想和柳瑞结婚。柳瑞表现得有些害羞。秦冬微笑着祝福我们。
大约一周后，柳瑞告诉我，他很想和我结婚，但我们不能在浮云市结婚。自从黄公黄婆散布谣言以来，周边居民一直在非议他，黄婆去世之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他想离开浮云市，到新城市生活。我当然愿意和他一起走。我们决定立即离开，订购了当晚的车票。我走得太匆忙，甚至忘了告知父母和秦冬。
凌晨时分，我们抵达了陌生的县城，准备在此停留，再决定要去什么地方。
离开车站后，柳瑞忽然说，他想去山上露营。我觉得这个主意很棒。尽管我们没有露营工具，但我们依然决定去露营。柳瑞随意选了周围的山，我们顺着路边的缓坡往上爬。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爬到了一处山崖边。我有些疲惫，便提议就此休息，柳瑞同意了。我们靠在一起，默默看远处的风景。
“跳下去吧。”
柳瑞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在我走向山崖时，身后传出巨大的爆破声。接着，我停住脚步，回身查看情况。柳瑞仰面倒在地上，胸部似乎带有红色痕迹。秦冬站在柳瑞，左手握着长条状物品，大概是枪。
我冲回原地。秦冬右手握着一柄长刀。他切开柳瑞的腹部，挑开皮肉。皮肉之下显露出一些金属零件，至少是看起来像金属零件的东西。我顿时感到非常恶心，有点反胃。
“先睡一觉吧。白天再聊。我的同伴会处理他的。”
秦冬说着，将一块毛巾覆盖在我面部。随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醒来时，已经是白天了。此刻，我才想到，我会出现在野外的山崖，真是荒谬。
我身处篝火边，秦冬坐在对面，柳瑞不见了，大概是被秦冬的同伴带走了。
“秦冬，你是谁？”
“我的真名是秦旭，是一个特殊组织的成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
“柳瑞，他是什么？”
“柳瑞是一种生化机械，可以这样理解。这种生化机械有人类的外貌，也有皮肤、骨头和肌肉等身体部位，在血肉之下的部分，则是用金属等材料制成的，其中还有人类未曾发现或制造过的成分。他们在表面上和人类没什么不同，可以混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实际上却十分危险。他们可以影响人的思维，模拟一些化学物质会产生的作用，对人施加刺激，令人进入特定状态。他们通常会让人爱上自己，并在一段时间后杀害对方，此外，他们还可能杀害妨碍自己实现目标的人。由于这些特征，他们被称为情人杀手型生化机械。我们通常叫他们纳维斯，这是人类发现的第一名情人杀手型生化机械所使用的名字。”
“柳瑞也操控了我的情感，对吧？”
“是的，你应该也感觉到了。”
“我明白。和他在一起时，我的情绪和思维都和平常不同。一旦离开他，我就不会感觉爱他。”
“果然如此。其实，你是特殊的，一般人察觉不到这件事，而且会深陷情网。”
“我有什么不同？”
“我们对你进行了检查。你的大脑和部分人不一样。简单来说，你无法体验到非常强烈的爱，你甚至不太能体会到这种情感。在正常情况下，你不会进入其他人称为“热恋”或“深爱”的状态，但是，纳维斯可以模拟化学物质的作用，强行让你进入状态，所以你能够爱上纳维斯。纳维斯不再对你进行干预时，你就会恢复正常状态。”
这话并不令我意外。
“柳瑞以前的三个男朋友，还有传播柳瑞经历的黄婆，都是被柳瑞杀死的吧。”
“柳瑞确实可以做到，但我们无法向他求证。纳维斯被抓获后，从不回答问题，包括过往经历、杀人记录和杀人动机。我和其他同伴尝试过和被控制的纳维斯交流，但他们就像变成了雕塑，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说法，停止运行的机械。然而，检测仪器显示，他们没有停止活动，他们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他们只是不回应。”
“你们早就知道柳瑞会杀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们……”
“黄婆死前，你们知道柳瑞的情报吗？”
“不知道，这是实话。我是听人说了一名女子连续克死四人的传闻，才注意到柳瑞的。如果我们预先知道，一定会保护他们。”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你们为什么不保护柳瑞的目标？”
“其实我们一直监视着你们，试图保障你的安全，但是，我们确实决定让你承受一些风险。我们以前的做法就是直接抓捕纳维斯，然后将真相告诉被他们欺骗的人。大部分人不会立刻接受我们的说法，即使看到了纳维斯的内部构造，也依然相信纳维斯爱自己，不会伤害自己。有人会相信我们，并在经受痛苦后逐渐恢复平静，正常生活下去。但是，也有不少人不是这样，有人始终不相信我们，为没保护爱人而痛苦。我的同事遇到过最糟糕的情况是，某人和纳维斯分开后，无法爱上人，多年后，他爱上了另一个纳维斯，被纳维斯以残酷的方式杀害了。这类事情促使组织改变了做法，尽量在纳维斯对受害人下手的时候解救受害人，让受害人明白纳维斯会杀害自己，并且在抓捕纳维斯后安排心理咨询师帮助受害人。虽然你应该不会因失去爱人而遭受巨大痛苦，但如果你没有被命令去跳崖的经历，你也不会相信柳瑞想杀害自己吧。”
“虽然还有些不快，但我理解你们的顾虑了。”
“那就好，我希望你不会对我们产生恶劣的印象。”
“纳维斯不是被人类制造的吧，那是被什么生物制造的？”
“目前的主流看法是，外星人制造了纳维斯。”
“我是被卷入了某个电视台的整蛊节目吗？”
实际上，我想起柳瑞血肉下的身躯，就没怀疑秦旭的话。柳瑞确实不像是人类能制造的东西。人类制造了纳维斯，这件事给我的震撼并不亚于外星人制造了纳维斯。
“这很可能是事实。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某地居民报警说看见天上出现异常现象，组织的人去当地调查，在周边发现了一些生化机械，都是还没来得及融入社会的生化机械，所以有人猜测，异常现象是外星人引发的，外星人来地球时投放了生化机械。对了，除了纳维斯，还有其他类型的生化机械，他们的行动模式和纳维斯不同。有些生化机械对人类没有直接威胁，他们会重复做养猫、烹饪、唱歌之类的事情，这类生化机械通常不会被囚禁，只会被监视。因为人们想了解生化机械和外星生物。”
“你说的事情还挺有意思。”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你拥有最适合识别纳维斯的天赋。”
我笑了出来。
“不会爱上任何人，也能算一种天赋吗？”
“当然。对于我这类寻找纳维斯的普通人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能力。”
“秦旭，你为什么要寻找纳维斯？”
“我的恋人被纳维斯杀了。”
他停住了，我希望他说下去。
“我是同性恋者。在我过去生活的地方，人们普遍反感同性恋者。我和他相爱后，我不敢和其他人谈起恋情，而他希望向朋友介绍我，我也不敢去见。他没有说，但我知道他很失望，我真的想和他交往下去，也真的不敢作为爱人站在他身边。后来，他提出了分手，说自己想要和其他人在一起。那个人，还是叫纳维斯吧，纳维斯向周边的人公开了恋情，和他共同出入各种场所。我偶遇过他们几次，每一次，他看起来都很快乐，而且，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看向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爱上了纳维斯，对我这样的人没有丝毫留念。”
“后来，你是怎么察觉到不对的？”
“其实我没有察觉到异常。他逐渐远离我和其他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和纳维斯相处，最后还和纳维斯一起去了一座城市。他之前就说过，想去风气比较开放的大城市生活，摆脱麻烦的人际关系。我认为他只是决定与爱人开始新生活了。此后，我以为他过得很幸福，直到我收到他的短信。”
秦旭拿出手机，打开了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救救我，成风好像要杀我。
“收到短信后，我立刻拨打了他的电话，并且发了短信询问情况，但没有获得任何回应。我报警了，警察说会尝试联系他。几小时后，警察给我打来电话，说联系到他了，他表示自己做了噩梦，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发了求救短信，实际上没有危险。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一天后，我联系上了他母亲。他母亲说，他昨天晚上和家人通话了，语气和谈话内容都没有问题。我也认为事实大概就是警察说的那样。可是，我还是想见他，确认他的安全。毕竟，他向我求救了。
“我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前往他的住址。我在他家门口等待，从中午到凌晨，没有人给我开门，也没有人进屋。我靠在门上睡了一觉，然后又等到了凌晨。最后，我请开锁匠来打开了门，发现了他的尸体。
“事后，警察和他家人告诉我，他割断了自己的动脉。我不相信他会自杀，但现场情况显示，他就是自杀的。从他回家到被发现，没有任何人进入过他家。警察也调查过他男友，当时纳维斯在外地出差，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怀疑过纳维斯用言语逼他自杀，但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表示他们感情很好，他从未说过纳维斯的不是。尽管一切证据都表明他的死与纳维斯无关，我还是相信纳维斯害死了他。
“此后，我开始跟踪纳维斯。我想找到纳维斯犯罪的证据，也想杀纳维斯，但始终没有机会。不到一个月，我就看到其他人爱上了纳维斯。我去警告那个人，他却让我不要担心。几天后，他带我去一间废弃仓库，在那里，他和另外几人一起抓住了纳维斯。然后，他们向我发出邀请。不知是出于仇恨还是愧疚，我接受了寻找纳维斯的工作。
“这份工作很适合我。性取向令我不会爱上女人，经历令我不会爱上男人，所以，我爱上的东西一定是纳维斯。我完全不用担心搞砸任务。同时，我不会经常遇到纳维斯。一年中有半年以上的时间，我只是单纯拿着薪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事实上，我现在寻找纳维斯，只是因为喜欢这种生活罢了。”
“我确实有些心动了。”
“如果你加入我们，能遇到不少有趣、离奇的事情。偶尔会出现普通人发现纳维斯真实身份的情况。我见过一个人，他受家人影响，产生了爱一个人就要杀死他的想法。”
“杀戮即爱。”
“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的观念不合理，但控制不住杀人的冲动，所以一直不和别人建立情感关系。他遇到纳维斯后，抑制不了情感，就与其交往了，然后，在纳维斯杀死他之前，他先动手杀了纳维斯。纳维斯被劈成两半，露出了内部构造。他报警了，警察无法将他作为杀人凶手处理，但也不能放走他，后来我们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将他收入了组织。”
“他真是幸运。”
“是吧。如果他杀的是普通人，现在不是待在监狱就是已经被处决了。但是，如果他从没遇到纳维斯，或许也不会杀人。不过，获得一份不错的新工作，这确实算是好事。对了，我要强调一下，我们的待遇非常好。有些相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同事想打造‘网红’‘贵族’之类的形象，如果上级批准，就会发放相应的经费和资源。”
“像你们这样碰运气，不会浪费钱吗？”
“纳维斯能带来的经济利益远超你想象。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但是，听说纳维斯身上应用了许多人类没使用过的技术，或许纳维斯在科研方面有很大用处吧。另外，当然也有人想过，用其他方式大范围搜寻纳维斯。但是，纳维斯的伪装能力非常强，他们不仅看起来和人一样，还能骗过普通的医学检查。有人试图了解纳维斯周边是否会出现异常激素或电信号，可目前还没有进展。”
“如果你们真的解明了纳维斯的能力，也会操纵人类吧。”
“我想，上级是会那样做的。我怀疑他们暗中利用纳维斯，为他们的投资者，或者其他有影响力的人服务，有些同伴也这样想。但是，我们不会因此放弃追捕纳维斯。纳维斯会不断杀人，必须有人阻止他们。我真心希望你加入我们。只要你找到纳维斯，就能让潜在受害者获救，也能保障团队中其他人的安全。”
“你们都是了解纳维斯的人，会遭遇什么危险呢？”
“总有一些人，即使知道会被杀，也不愿离开纳维斯。
“有人喜欢爱其他人的感觉。他是和你相似的人。不过，在所有与你相似的人之中，只有他对‘爱的感觉’如此迷恋。
“有人彻底爱上纳维斯，与纳维斯去隐蔽的地方生活了。同事查明他的去向时，他已经死了。据说，他在和纳维斯共同生活一年多后死于意外事故。他生前遭遇过不少危险，每次都侥幸活了下来，直到最后一次。他所爱的纳维斯逃走了，几年后，被其他人抓到了。同事猜想，他讨厌欺骗，又受不了不断爱上必然分离的对象，干脆选择全心全意爱纳维斯，并且尽力活下去。但是，他一直都可以放弃寻找纳维斯，去过普通的生活吧。我倾向认为，纳维斯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即使他厌倦了当下的生活，决定和纳维斯在一起，也是纳维斯引导他这么想的。
“还有人相信纳维斯可以自主选择不杀人。他擅自向纳维斯交代真相，被假装受到感化的纳维斯欺骗。他打算将纳维斯引荐给同事，结果，在见面前一天，被纳维斯杀了。
“总之，就算了解真相，人也未必可以摆脱情感的操控。从这方面来说，你属于最安全的类型。”
“你在寻找纳维斯时受到过影响吗？”
“如果说有什么负面影响，那就是我对情感产生了困惑吧。
“被纳维斯影响的人爱纳维斯，这是事实。有很多人接受过测试，他们与纳维斯交往时的生理反应与和其他人交往时无异，而且，按照大众观念，不少人在与纳维斯交往时会表现得更好，例如，更专情，更负责任，更在意伴侣的感受，更愿意听从伴侣的意见。
“我听说过一个不幸的人。他原本爱配偶和孩子，在遇见纳维斯后，爱上了纳维斯，并对配偶和孩子感到厌恶。他具有极强的责任感，不但没离开配偶和孩子，还装得和原来一样。在他被杀害前，纳维斯被抓住了。然而，他的大脑没有恢复正常。他一面憎恶配偶和孩子，一面不得不装成完美家人。后来，他自杀了。他在死前向抓捕纳维斯的人寄出了一封信，坦言自己每天都想杀死配偶和孩子，他忍受不了与憎恶之人生活，不能允许自己抛弃责任，也不能接受自己不爱应爱之人，各种痛苦促使他选择死亡。
“小时候，我认为情感是‘神圣’的。也许是受特摄片的影响吧。爱上其他人后，我不再认为情感非常重要和强大了，但依然重视情感和我爱的人。后来，我发现，只要大脑被操纵，人对任何事物都能产生情感，也都能失去情感。情感真的有那么珍贵吗？被爱之人真的有那么独特吗？对虚假存在产生的情感就一定比对真实存在产生的情感更低劣吗？付出情感的人容易被杀害，不能产生强烈情感的人有更大机会活下来，外星人投放纳维斯是为了筛选人吗？有段时间，我经常思考类似问题，回过神来，我已经不爱过去的恋人，而且感觉不会爱上任何人了。不过，也许你不会为这些事困扰。”
“是的，不会。”
那天，我和秦冬聊了很久，我接受了他的邀请。
时间过了几年。我先是跟着秦冬和其他同伴行动，之后开始自主行动。我去过不同的地区，依靠情感寻找纳维斯。我遇见过纳维斯。他们非常迷人，我爱他们，乃至愿意献出生命。当然，我从未奉献过生命。
最近，组织内流传着外星人再次降临的事情。同事们遇见纳维斯的频率似乎提高了。据说，在某些地方出现了以亲人、朋友等不同身份杀人的生化机械。有些人希望公开情报，让大众提高警惕。我和许多负责寻找纳维斯的同伴都支持这件事。但是，上级不允许我们这样做，其他部门的同事大多也不赞成我们的意见。我们决定私下发布信息，将他们包装成不太容易引人注意的故事——你所看见的正是其中一篇。
最后，我想提醒你，在你爱上一个人时，请记得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