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反对强调第二性别主义的人都会否认,男性有时是不正当性别歧视的受害者。不过,愿意承认这一点的人可能会认为,关注第二性别主义会分散我们对女人遭受的更严重歧视的注意力。根据这种观点,在男女所遭受的不利程度相同之前,我们必须将注意力和能力用于反对更大的歧视——女性所遭受的歧视。
例如,汤姆·迪格比(Tom Digby)声称,使用“性别主义”一词来指男人处于不利地位,“抹杀了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实施控制的历史”,“削弱或消除了历史上男人对女人的控制,让这一概念失去了政治效力”。
分散注意力论点预先假定女人的地位不如男人。如果这是一个全球性或历史性的主张,我并不否认这一点。在大部分地方,大部分时代,女人的境况普遍不如男人。这是因为,传统性别角色对女人的限制比对男人的限制要大得多,而且世界上大多数人仍然生活在以传统性别角色为特征的社会中。这并不是否认,即使在这些社会中,也有许多男人相较许多女人生活得更糟糕。这只是对这些社会中男人和女人的整体相对地位提出主张。
但是,大多数女性主义者都来自当代自由民主国家,而且女性主义者对这些国家给予了大量(但不是独有)的关注。考虑到这些社会在反对性别主义方面取得的重大进展,以及我所列举的第二性别主义事例,在这些国家,女性的境况是否比男性更糟糕?我将在最后一章讨论这个问题。不过,何种性别受到的歧视更严重,与是否应该关注第二性别主义的问题完全无关。这是我对分散注意力论点的第一个回应。
无论受害者性别如何,不正当性别歧视都是错误的。值得我们关注的不仅仅是最严重的不公正现象。如果在危害更大的歧视形式依然存在的情况下关注危害较小的歧视形式是错误的,我们就必须关注种族歧视(及其遗留问题)而非性别歧视,至少在种族歧视比性别歧视更严重的地方是这样。而不是性别歧视,至少在那些种族歧视比性别歧视更严重的地方是这样。此外,在反对性别歧视的地方,如果某人接受只有最严重的不公正才值得关注的观点,此人就必须忽视某些形式的性别歧视。不是所有形式的性别歧视都同样严重。例如,用同一个词来指代两种性别的人,并不像切除阴蒂那样具有破坏性,也不像同工不同酬那样不公平。认为我们只应该将精力放在消除最恶劣形式的性别歧视上的女性主义者,议程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但是,如果对女人的重大和轻微形式的歧视都值得关注,为什么对男性的重大形式的歧视就不能同样值得关注?在男性因其性别而死亡的同时,却希望结束所谓的性别歧视言论,这如何能让人接受?
如果一个人反对不公正,那么重要的就是不公正,而不是受害者的性别。即使总体而言,女人是性别歧视的最大受害者,依然有一些男人遭受的性别歧视比一些女人更严重。在泰坦尼克号上,一个因性别而被拒绝给予救生艇位置的年轻男人,比一个因性别而获救的年轻女人更惨。一个应征入伍并在战场上被杀的年轻男人比他没有经历这些事情的姐妹更惨。如果他活下来,他会有更大机会接受高等教育或赚取更多收入,在此并不重要。如果他因性别而失去生命,而她因性别而幸免于难,这个男人就是比这个女人更不幸的性别歧视受害者。消除对男人的性别歧视会消除女人享有的一些相对优势,但这是公平的,就和消除对女人的性别歧视会消除男人享有的相对优势一样公平。
对于分散注意力论点,还有第二个重要的回应。正视第二性别主义不仅不会分散人们对不利于女性的歧视性做法的注意力,反而有助于消除对女性的歧视。我在前面已经指出,反转论点中真实的内核在于,第一性别主义和第二性别主义密切相关,尽管不是必然相关。反对针对某一性别的歧视与反对针对另一性别的歧视同样相关。阻止女人应征入伍和参与战斗的态度,会歧视男人,同时保护不愿参军的女人,也有利于男人,但不利于渴望参与且不愿被排除在战斗之外的女人。同样,男人好斗、暴力,女性温柔、体贴的刻板印象导致只有男人被派上战场,但同时也意味着女人必须承担照顾孩子的主要责任。
或者,考虑一下,在种族隔离时期的南非等地方,女人在严重侵犯人权行为的受害者中所占比例很小。这至少可以部分归因于性别角色不鼓励女人参与政治活动,尤其是男人被格外鼓励或期望参与的危险政治活动。虽然这些性别角色在保护女人免受敌手暴行方面对女人有利,但同样的性别角色在其他方面对女人不利。另一个相关例子是“女人和儿童优先”的思想。它在生死关头对男性不利,但在其他状况下对女性明显不利。女人肯定会受到保护,但保护的方式和原因与儿童相同——她们被认为是弱者,无法照顾自己。“受虐妇女综合症”辩护理由同样如此,根据这种辩护理由,刑法(至少在美国是这样)允许将虐待女人的证据而非虐待男人的证据作为免除刑事责任的理由,效果是再次确认了人们对女人的偏见,认为她们缺乏理性的自我控制能力。
对分散注意力论点的第三个回应是,它显然是出于政治目的而非哲学目的。它更关注承认第二性别主义的政治效力,而非哲学状况。无论一个人如何看待哲学家的政治责任,这些责任肯定不应凌驾于诚实、准确地理解和表述问题的哲学任务之上,即使这在政治上并不方便。真理,以及哲学上对真理的精深追求,不应以政治事业的名义被牺牲。